别忘了嚯酒

姓莫的大混混和小女神们的自家后院。
好像莫名变成音乐博主了!
主博@莫忘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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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统五岁那年跟他爸生气,学电视里的样子气呼呼夺门而出跑到大街上。他偷偷回头看他爸有没有跟上来,一个人影没见着,就把嘴撅得老高。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背着手在路边踢了俩石子就踢没了情绪。他停在水果摊前,摸出兜里老爸早上赏的钢镚儿打算凭借自己幼儿园毕业的算数水准买个苹果啃,就听见背后一阵急刹车的声音,然后是撞击声,重物落地声。


那道刹车声送走了他爸,他爸没了。


后来凌统在好多影视作品里看过这种情节,每次看到他还会笑笑心想原来编剧也不是瞎写的啊,这世上真有这事儿,还挺常见,起码对我来说还挺常见。这时电影院前座有个男的看到这桥段嗤地笑了一声,骂了句傻逼剧情,凌统就从自己位子上扑过去把爆米花拍了他一脸。这都是后话。


凌统打小就没见过他妈,不知道被女人抱和抱女人是什么感觉,只记得他爸用胡茬在他小脸儿上可劲儿蹭的讨厌。现在胡茬也没了,没爹没妈的凌统成了个小不点大的皮球,被亲戚从这边踢到那边,就是没能进哪家的门,比国足还不争气。其实凌统小时候就长得很有前途,眼睛黑鼻子挺的,看得出来坯子有多好,按理来说是讨人喜欢的长相,奈何对于亲戚们而言物质大于精神,大抵是都觉得再养眼的孩子也抵不过养他的米钱。祖父母这一辈就只剩一个腿脚不便的奶奶,凌统窝在奶奶家里喝了半个月的米糊,还要被迫听她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自己父亲年少时的光荣事迹,讲着讲着就开始唏嘘落泪,一老一少一个想儿子一个想爸爸,气氛总是压抑。


对年幼的孩子而言父母即是天,现在仅剩的半边天也垮了,凌统瞬间陷入了茫然,一贯以为自己大概是不太可能活到长大的。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这一天,突然有个远方舅舅什么的冒出来带走了他,他跟这人也不太熟,也不知是怎么交接的。那人领着他七弯八拐到一扇门前,敲了敲门,什么都没说便撇下凌统走了。


门开了以后一个男人出现了,头毛不可谓不乱,衣容不可谓整洁,但五官又不可谓不帅气。男人围着浴巾叼着牙刷,手里还夹着根烟,让人怀疑他到底是抽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去刷了个牙还是神乎其技地边刷牙边抽烟。他低头瞥了一眼屁大的凌统,半个字没说,就光朝门里一歪头,让他进屋。


凌统局促地站在客厅里,男人自己倒头钻进卫生间,一阵牙刷碰撞牙杯的漱水声响起,接着是开水龙头声、冲马桶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门把手拧开,男人扯着衣角走进客厅,径直掠过凌统,从茶几上抄走了个苹果,到厨房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搓滚了一秒钟,甩了甩拿回来递给凌统:“吃。”


凌统盯着那个苹果,咬着嘴没接。男人的手停了两秒,兀自把苹果往茶几上一搁,又从旁边果盘里抄走一个梨,还是非常惨绝人寰地在水流下冲了一秒钟,皮都没削就拿给凌统:“这吃不吃?”


凌统紧紧咬着下唇,浑身紧绷着,罚站一样杵在客厅里,还是没搭理他。男人把那梨随手一扔,也不叫扔,就是让它从手心滚到指尖,“咚”地砸到茶几上滚到苹果旁边,带出一串湿漉漉的水渍。


“不饿?”


凌统死死盯着那一苹果一梨,像是被那一个“饿”字点醒,突然扑到茶几边抓起苹果奋力一扔,砸得远远的,然后把梨抓到手里,开始大口大口地啃起来。嘴巴被他塞得鼓鼓的,塞不下,他就开始淌眼泪,无声无息的,腮帮子还在一边嚼着。倒也不是真的饿,毛头孩子胃没长开,就算吃了半个月的米糊也不大容易感觉到饿啊饱啊的,就是单纯梗着一口气,想把没来由的哽咽全都就着什么东西塞回肚里吞了。


他一抬头,看见男人还在边上瞧着他,也没去捡那苹果,只是叼着根没点着的烟,脸上是跟看狗打架似的那种觉得好笑的神情。凌统瞪过去,抹了把淌到下巴上的汁水,突然不知怎么的噎着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嚯,这都能噎着。”


还是戏谑的口吻。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凌统双手捧起来仰头就灌,液体一淌进喉咙里就跟火一样烧起来。他捂着胃,觉得自己快要被烫死了。那边男人竟然笑出了声,笑到尽处一捶桌,拎过那杯子把剩下的白酒全灌了。


凌统用不符合他年纪的恶狠狠的神情盯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他另一个舅舅的人。哪知对方把喝净的杯子往他面前一递,正儿八经道:“干了这杯酒,你我就是兄弟!”


凌统吓了一跳,眼泪都不流了,就是一看神经病的表情。对方挺严肃地看了他一会儿:“怎么,不像啊?”


凌统摇摇头:“不像。”


“行了,管他的。”男人摆摆手,放下来的时候迅速搓了一把凌统的头发,站起身来,“但你要记住,以后在别的场合我说这话,你要么就跳起来赶紧跑,要么就帮我一起打打人。记住了啊。”


凌统被陌生男人电光火石地揉了把头发,尚还没有反应过来,也没大搞懂男人这句话的深意。似乎是知道他没听懂,男人又重新蹲下身来,嘴角噙着痞里痞气的微笑,一副要好心解释的样子,说出口的却又是个问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凌统很想不服输地憋出个答案,可惜年龄所限,对人类职业的认知满打满算也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老师、医生、科学家,还有他爸当的警察,哪个配眼前人都听着像扯淡,于是只好摇头。


“职业打架的,看场,收保护费,什么都干。”这男人很讨人嫌地用力刮了一下凌统的鼻子,好像他这可怜的小样很是惹他高兴,随后也不管凌统有没有躲,大笑着站起了身,故意夸张地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反正你舅把你卖给我了,好好了解一下老子的职业吧,花样多着呢!”







年纪小的孩子虽然啥也不懂,但很容易被老一辈人灌输一些为时尚早的知识,从而幼小的心灵受到撼动。比如凌统待在奶奶家的那段时间里除了听她絮叨父亲,就是听她添油加醋地念叨今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普法栏目案例,光是小女孩被卖到山沟沟里当童养媳的事例就听过不下三起。老人家拍着胸脯说哦哟这世道太危险,凌统虽然不是很了解“童养媳”这三字的真正含义,但也本能地觉得害怕。


所以当男人提到“卖”这个字眼时,凌统的腿本能地,战栗了。


他想拔腿跑,但是男人盯着他的目光过于犀利,像是老鹰看鸡崽。


果然,男人大步走了过来,弯下腰提着凌统的肩膀带他往某个方向走去。凌统心里其实怕得紧,脚还是控制不住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被拽得摔到然后一路拖走——看得出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个会对小孩温柔的货色。


男人把他提溜到厕所门口,站定。


“别扭扭捏捏夹着腿了,小屁孩想尿尿直说,老子又不会吃了你。”


凌统被戳破了少年......儿童心事,羞愤地抬头,对他怒目而视。


“得,”男人抓着他的双手贴到裤缝,替他摆了个立正的姿势,“你要是想上呢就进去,不想上呢就杵在这儿尿裤子我也不管,别指望我养了你还惯着你,老子伺候不来娃。”


凌统瞬间睁大了眼睛——养?这人真要养他?


“你舅欠我个人情,我这辈子估计是不好娶老婆了,就让他送个小鬼给我当儿子,延续延续香火。”尽管日后凌统知道了这说法压根就是扯淡,但男人此刻这么理直气壮、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于凌统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你,以后就归我管。”


男人说完还真不做停留,拧身就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我叫甘宁。”







甘宁其人,非常恶劣。跟这种人谈五讲四美都是要求过高,此人上不尊老下不爱幼,在外没给老人让过座,回家也没给过凌统什么温柔。


收保护费似乎真的是一件很繁忙的工作,甘宁日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根本不归,就放任凌统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在他没忘记在家里屯了一大堆吃食,饼干面包什么的填肚子的都不缺,倒不至于饿着。久而久之凌统学会了自己到冰箱里去拿速冻产品,煮面煮饺子,甚至煎个蛋、切点葱——尽管他连小学都还没上,却已经学会了很好地照顾自己。


饶是这么个长法,凌统还是天理不容地长到了六岁小孩的标准身高。


除了刚来的第一夜缩在被子里哭了一宿,凌统再也没有哭过。


有时候甘宁会一时兴起,扯一条小凳子坐到凌统跟前,做各种各样明显是闲出个鸟的事情来散德性。其一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教拼音,甘宁戳着墙上贴的拼音字母表让凌统跟着念,还附带教组词——当然组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词,除了刚开始耐着性子教了两个干巴巴的“快乐”和“幸福”外,剩下百分之八十是下流又市侩的粗鄙之语。


比如在某一次,甘宁又戳着字母表上的“C”循循善诱:“呲,呲嗷操,草泥——”


凌统用正太音冷冷地说:“滚。”


甘宁愣是错愕了一下。天知道连小学都没读的凌统,是怎样翻遍了新华字典,准确地找出这个雷霆万钧的字眼并将之熟读背诵。如果说要把这次事件写入二人长达一生的恩怨羁绊史的话,那么这一声“滚”就是五四运动的呐喊、列克星敦的枪声,标志了凌统反抗黑暗恶势力行为的开始。


上了小学之后,凌统的性格发展有些偏离甘宁的预料——没有长成一个文弱可怜的小男孩,而是长成了一个又Man又冷傲的......小男孩,越长越会跟甘宁对着干,越长越让甘宁觉得自己养了个不一般的物种。甘宁的工作业务水准虽然很高,简而言之就是打架很牛逼,但挂彩也是在所难免。江湖斗殴,目的是立威而非杀人,武器多选用砍刀,伤口往往是面积大、深度小,看着倒是十分吓人。有时甘宁也会被围殴,以一当十后一身伤地靠在沙发上让凌统帮他缠绷带,凌统熟悉了流程之后也不再对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发憷,手法愈来愈硬核,管你嗷嗷直叫,我他娘的就是飞沙走石一通缠。


撇开这小子不把人当人的处理手法,甘宁一边抽烟一边望着斑驳的天花板,忽然咂摸出了点温馨的感觉,感觉像是养了只猫在给自己舔伤口,挺好。


甘宁充满感慨地喟叹一声,满心柔软道:“等会帮我煎个蛋。”


凌统“chua”一下扯开绷带:“做梦。”


饶是甘宁这七尺高的汉子也愣是被一声chua给chua得浑身一激灵,心想反了你了谁才是爹啊,勉强挤出一个“自认为慈祥”的笑容,抚摸凌统发顶:“哎呀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呢,乖,听话。”


凌统:“呵呵。”


甘宁:“我管你叫爹,行了吧。”


凌统这才眯着眼睛拍拍手,跳下沙发大老爷一样往厨房踱去:“先说好,我只会煎单面的。”


好吧,温馨个屁。家就是这样,你想让你亲手养大的娃给你煎个蛋,他连鸡蛋面都懒得给你翻。


寒来暑往,岁月像是肇事逃逸的老司机一样不要命地飞驰。几年下来,别说那个送凌统到甘宁家的远房舅舅再也没有出现过,其他任何一个亲戚的影子也都没有见着。凌统明着暗着打听过很多回甘宁把自己弄来养大的原因,没有一次得到过满意的答案,搞得自己倒是胡思乱想了不少,有段时间天天趁甘宁睡着像个侦探一样近距离观察他的脸,再跑到卫生间去照镜子,估摸自己是他私生子的概率有多大。这一看二看,除了得出两个人都很帅,而且还是截然不同的帅法这一结论以外,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发现。


甘宁偶尔倒是会带凌统回去看奶奶,这个大男人不喜欢伺候孩子,似乎也很不喜欢家长里短地伺候老人,每次都是自己往门口一靠不肯进去,让凌统自己进屋陪老人。凌统本就没想让他跟来,自己冲进去扑到奶奶怀里。奶奶稍微有点老糊涂,今日说法的故事还在翻来覆去地讲,中途还会插播广告一样插入一点近期生活的状况,比如什么自己儿子的同事真不愧是人民警察、真是热心肠,经常会来送点生活费和补品什么的,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也不过如此。凌统虽然耳朵起茧但还是会听,听着听着就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在另一个屋檐下水深火热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了。


但他没有想到,当前的水深火热,跟往后的经历比起来,也不过是岁月静好。







上了学之后的凌统脑瓜灵光,所以成绩好;脾气不好,所以常打架。甘宁身为一方恶霸,不仅不会教育他与人为善用爱化解矛盾,还会教他如何打架、如何用拳头把矛盾按在地上摩擦。凌统干什么都有天赋,打架自然也有,每一仗都看得出明显的进步,到最后跟同龄人打已经能毫发无伤、轻松自如地获得胜利。偶尔甘宁在家,会看他往往是从椅背上捞走外套挂在肩膀上说一句“我去打架了”就轻装出了门,不出一时半会儿就开门进来若无其事地把外套往椅子上一脱说句“赢了”然后兀自钻进厨房拿起锅铲。甘宁一看,好家伙,出门前下锅的饺子没一个煮破了皮,这架给小兔崽子打得还真颇有几分温酒斩华雄的潇洒。


有次凌统把一只盛着双面煎荷包蛋的盘子搁到甘宁面前:“再教我一两招?”


甘宁叼着烟默默地转过身子,试图让鼻腔离开鸡蛋香气的诱惑范围,眼神飘忽,表情倔强:“不。不教。”怕了怕了,到时候这小子出师了反过来揍我怎么办。


“嘁,小心眼。”凌统斜楞他一眼,也不把鸡蛋端走,而是抄起酱油往盘里狠狠倒了小半瓶,直接把荷包蛋从欧洲蛋染成非洲蛋。


甘宁:“......”到底谁才是小心眼啊?


凌统背过身,从厨房的玻璃门倒影里看甘宁抄起筷子皱着眉头开吃,被咸得龇牙咧嘴。十来岁出头的孩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玻璃倒影里的甘宁惊诧地一抬头,凌统就努力板起脸转过身:“看什么看?快吃——”


甘宁:“你刚刚笑了?”


凌统:“吃你的。”


甘宁:“喔,我是说蛮稀奇的。”


凌统:“哪儿稀奇了?”


甘宁:“笑得这么怀春少女,蛮稀奇的。”


那天甘宁终究是没吃成荷包蛋,被凌统连盘掀了。


后来初中快毕业时的凌统偶然梦见了这个小插曲,这个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插曲穿插在一段色彩斑斓的梦魇里,看上去别有用心。他从梦中清醒翻身而起,床头上的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门外透进客厅电视的荧光,音量被调成了零,显得整个房间尤其安静。莫名的烦躁促使凌统轻轻下了床,踮着脚走到客厅。客厅里没开灯,甘宁以一种山大王的姿势倚靠在单人沙发上,电视里的球赛没了声音看上去像是激烈的默片,将彩色荧光镀在山大王的眉骨、鼻梁和紧实有力的肩胛胳膊上。


凌统无声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个男人。潮水般的心事在一瞬间捅破凌统自己内心的窗户纸,比电视里的球赛还要激烈千百倍。他像是被突然抛回了记忆的起点,魂穿到了那个五岁自己的身体里,用一种光怪陆离的方式走完了这十年。这么多年里,他发现甘宁是讨厌的,恶劣的,英俊的,温柔的,欠揍的,脑子有病的......却在今天这一刻茅塞顿开,悟出了最后一个定语:值得动心的。


甘宁这傻逼说得没错,好他妈怀春少女一男的。


凌统死死咬着牙,审视一样地用目光把甘宁从头到脚剐了一遍。这家伙怎么看都称得上一个“帅”字,卡在年轻和成熟之间的致命档口,退一步是花美男,进一步是帅大叔,小鲜肉和老腊肉两种风情兼备,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拒绝。凌统又把牙齿咬得更用力一分,目光再往下滑,想起甘宁的小菊花爸爸课堂曾经煞有介事地教过这么一个“语文知识”:什么华丽的辞藻,都比不上一句“他妈的”再加个好。他曾经觉得这人好意思说出这种文盲理论简直毒瘤,现在看来真是他妈的好有道理,因为这货只穿着件背心和大裤衩的身材还真是他妈的一级好。


此时此刻如果让凌统用他和自己为主语分别造句,那么这两句话应该是这样的:


他睡着了。


我喜欢他。


凌统用一种几乎把自己逼到窒息的方式屏息,没来由的害怕感让他有了颤抖的欲望,几乎被这个疯狂窜进大脑的结论给吓到战栗。


朝夕相处的结果,不是日久生情,而是万劫不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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