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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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把怀里一堆罐装鸡尾酒逐一分发过去，递到孙策时，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一动不动镇守点歌台的太史慈不由自主地往这边看来，乔珩从手机屏幕中瞬间脱出表情微妙地抬头，唱到动情处的吕蒙声音里的中气突然就没了，显然注意力也转移到了这边。甘宁凌统“来来来三个带两个怕你不成”的叫嚷声倒是没变，只是二人明显心不在焉地将余光往这边瞥，一时间手里的差牌好牌都被冷落。毕竟十年的同学，哪里有情况各人心知肚明，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孙策没什么表情地接过来，转头又带上唬人的笑意去对付牌局。周瑜眉梢都没动一下，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几人手里的牌，不知是真是假地随意调侃道：“公绩赢面不大啊，要小心了。”转而拧开一罐朗姆酒啜了一口去点歌了。众人均松了口气，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趁着孙策出牌敛眸，凌统也顾不上手里的牌被看光了去，凑到甘宁身边跟他咬耳朵：“他手上，看到没？”

       甘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周瑜方才垂手从两人眼前走过，手指带过一点微光。此时他握话筒的手上那枚戒指更是光泽显眼，委实不算低调。

       “废话，怎么看怎么不爽。”甘宁压低声音，“结了婚还戴着那玩意儿在孙策眼前晃悠，这不难为大家吗。”说罢他和凌统都往对面瞥了一眼，孙策端着牌的手上指根处空空如也。两人愈是替兄弟抱不平。

       “倒也不能这么说。”凌统直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宇间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寂寥，“这也不能怪他们，当年再好，要坚持这么多年也是难事。这样的结局反而正常一点。”

       “你们聊什么呢？”孙策屈指敲了敲桌面，提醒甘宁出牌，神情不见半分有异，“斗地主还能打商量的？”

       凌统赶紧坐直了身子，又和甘宁对望一眼，两人心下都是一阵唏嘘。当事人都不当回事了，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喜闻乐见的真心话大冒险抽牌。一通调笑回忆过后，周瑜好死不死地抽到了这样的问题——“假如你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了怎么办”。此情此景此题，登时在众人中掀起了一种尴尬又哀伤的氛围。

       周瑜微笑作答，眼底波澜不惊：“不怎么办，都结婚了当然就那么过。”

       紧接着下一个是孙策默不作声抽牌，翻过来一看，“假如你喜欢的人跟别人结婚了怎么办”。

       空气凝固，伴随着孙策轻描淡写的语气，以及一个颇为自嘲的笑意。

       “不怎么办，既不祝福也决不留恋。”

       两人的绝情都如出一辙，叫人心绪皆凉。

       太史慈搭上吕蒙的肩，悄声感慨道：“当年他们会那么说吗？”

       想当年，大家都是被一波又一波的无形秀恩爱击成重伤过的无辜者。

       孙策父亲去世得早，这不妨碍他在外人面前仍然活得像个小太阳，但内心的痛苦基本无人知会。最初那段时间家庭条件实在拮据，有一回放学孙策就半靠在回家小路边的台阶上，琢磨着接下来一个月该怎么喂饱自己最划算。那时候他已经连续好几天一餐就靠两个包子对付过去了。

       然后周瑜的衣角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再往上是一张俊脸。周瑜像平日里放学巧遇一样冲他歪了歪头，说我饿了，陪我去吃碗馄饨？孙策犹豫半秒钟点头答应，迅速爬起来跟周瑜一道去了。他们在店铺里坐下，孙策笑嘻嘻地指着菜单上的酒水说要请周瑜喝一杯，实际上兜里根本没几个钱，只是往日里大方惯了，不想在周瑜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落魄——无关乎脸面，只是出于一种莫名的感清，尽管那时他也拿不准周瑜会不会担心自己。哪知这回周瑜出人意料地答应了，没有推脱，顺着菜单一道点下来，大大咧咧得令人诧异。孙策眉毛一挑心里肉痛，什么也没说，但已经预感到自己这位好哥们要让自己一个月沾不了荤腥了。

       等上菜时周瑜像是才想到自己有什么疏忽，说我忘了告诉厨子不要放太辣了，而后起身去了厨房。孙策苦恼地敲着桌面，闻着飘过来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没一会儿倒也忘了自己的境况。就当是舍命陪君子吧，他孙策对好友从来没有小气过。

       结果大碗馄饨、各种小吃和酒水全部上齐，周瑜还没回来。孙策难免起了疑心，几步闯进厨房去找，却听厨子说刚才的男孩子结完账就从后门走了。厨子一脸不解，孙策却默然良久。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无声无息地握住筷子，慢慢地吃起来。背后的夏季夜空是史无前例的明朗，氤氲的热气中，他满脑子都是周瑜温柔的眉眼。

       后来孙策家里的情况好转，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多了起来。少年的脸一笑自然明朗动人，渐渐有不少女孩子天天给他送亲手做的小饼干，满满的爱慕全部揉进柔软的黄油里捧到他跟前，这下孙策倒是不愁饿肚子了。

       但是孙策一次也没有收下过。他至多是出于礼节地尝一两个，笑着对女孩子说：“还是留给你的父母吧，他们收到这个一定比我更高兴。”女孩子凄然被拒，抱着精致的盒子跑开。孙策这才叼着饼干回过头来，冲周瑜眨眨眼睛，道：“公瑾羡慕吗，分你一半好不好？喏，你咬另一边。”

       坐在靠窗的位置写作业的太史慈听闻此言一个手抖，手里转着的笔直接飞出窗外。

       乔珩仰脸灌了一口酒，美目里也满是不忍。她开始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歌的陆逊怀念往事。

       “以前我和公瑾是邻居嘛。你猜我有一年年三十的晚上看到了什么？我听见隔壁有吵闹，就让我姐稳住爸妈，我偷偷开门看了一眼。就在走廊那边，他们俩一齐跪着，孙策还牵着周瑜给他暖手，周瑜帮他把头发上粘的雪花拂掉。”乔珩低着头轻声道，“当时那场景多美啊，里头家里人叫我吃年夜饭我都忘了回应。我没打扰他们，可能是太震撼了，就是忍不住看了一会。然后就见孙策掐了把周瑜的腰，自己笑开了。”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翻个白眼，又好气又好笑，“他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明明那么严肃的场合。”

       那一年年三十的晚上，孙策提着礼物和周瑜漫步在他家楼下。

       孙策一脸很不真实的紧张：“一会儿丈母娘不会打我吧？”

       “不会，但是她提着菜刀的时候你要小心。”周瑜瞥了他一眼，嘴角边笑意盈盈，“你要是敢开口叫丈母娘，不知道我妈会有多崩溃呢。”

       “那怎么办？”孙策望天，仿佛在思考一个严肃的对策，“要么我跟你妈说，你才是在上面的那个，每天对我呼来喝去让我给你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我没有任何怨言还一直迷恋你到死。”

       “这应该是事实。”周瑜神色坦然。

       “哦，你还每天晚上都不肯放过我，一定要用各种方式把我干到边叫‘老公好厉害’边求饶......”

       “别搞得好像我说过那种话一样！”周瑜愠色微现，其实只是用来掩盖脸上的红晕，无奈皮肤白皙总是被人一眼看破，“你要是敢给我妈科普这种细节，我都会直接把你扔下楼信不信。”

       “信信信，说得好像你舍得一样。”

       回忆若能作酒，往事便可作一场宿醉。在岁月的质问面前，多少深爱者不得要领，忍痛离席。

       总有人衣袖随长风斜过，拂乱以青春为注的筹码，最后淡然道一句，相忘于江湖。

       酒过三巡。周瑜的醉意已经十分明显，他身子不太稳当地站起身来，看样子似乎想靠努力找到通往洗手间的路。

       鲁肃赶紧对吕蒙使个眼色，吕蒙会意，抢在孙策有所动作之前架起了周瑜，把他扶到门口。哪知这回是周瑜不干了，他微微侧过身，似乎有想往里头再看一眼的意思。

       一个微小至极的举动，在众人眼里都是不舍与痛惜。

       孙策突然主动站起来，很自然地挡开了吕蒙，说了句我来，就稳稳地接过了周瑜的身子和他大部分的重量。周瑜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把所有的重量倾囊相授，整个人挂在了孙策身上。两个人就这么半搂半抱地出了包厢的门。

       “该死，阿策他不会酒后乱性吧？”甘宁率先提出担忧。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大事不好的表情。半晌凌统一咬牙，对其他人说了句“我去看着点”，然后带着所有人的希望丢下手里的扑克追出门外。甘宁往桌上一扫，暗道这小子果然是一手臭牌。

       五分钟后，包厢的门被撞开，凌统喘着气跑进来，满脸的复杂与震惊摆在众人眼前。

       “他们俩......亲上了！”

       太史慈拍桌而起：“拦不拦？”

       “拦什么拦。”乔珩脸上则是惊喜更多，总是很容易投入他人情感的她眼眶都有点红了，“别人的事不要管知不知道？”

       鲁肃皱了皱眉道：“我们这些做同学的，怎么跟嫂子交代？”

       “保密。”陆逊一直以来冷冰冰的脸终是有些动容，他小声道，“我们谁都不要说，不就好了？”

       毕竟，这么多年，大家都被虐成抖M的斯德哥尔摩患者了啊。

       走廊里的空气总是比包厢内清爽很多。更为明朗的光线下，周瑜的眉目更加清晰可人，这么多年仿佛没有变过。

       周瑜像是突然清醒一样，从孙策怀里挣脱出来。两人无声地共行了几步路，孙策才开口淡淡地问：“结婚的感觉怎么样？”

       “比想象中要好。”周瑜费力地斟酌了下语句，转头用醉眼盯着孙策。

       “你喝醉了。”孙策无奈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要。”周瑜慢慢靠近他，伸出双手搂住孙策的腰，把他轻轻推在墙上，仰头将唇送了出去。

       孙策没有回绝。两人闭着眼睛吻了半晌，周瑜突然闷闷地开口：“为什么那么回答？‘不怎么办’，这不像你的作风。”

       “你很在意这个？”孙策睁大眼睛表示自己的诧异，而后很不适时地笑了起来，“我喜欢的人又没有跟别人结婚，我当然没有切身感受了。”

       周瑜像是接受了他的说法，手指放到孙策颈边勾出一根链子，孙策会意，把上面挂着的跟周瑜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摘下来套到自己无名指上。“刚才我扶你出来的时候，他们怎么一个个都用如临大敌的眼神看我？”

       “我也察觉到了。甘宁和凌统瞪了我好久，好像看我特别不顺眼。今天他们这是怎么了，我们明明很低调啊？”

       “不是很懂，大概是出于单身狗的嫉妒吧。”

         The End.

孙策知道了自己被同学们当成嫂子以后：Excuse me???这么多年了攻受分不出来吗？